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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载之遇》| 连载15:感谢“八八青”

陈国义
2022-07-1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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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强有两个身份,他在一家“香港联合贸易公司”工作,长期在云南易武地区收购茶原料,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云南勐海茶厂的海外代表。1992年的一天,他突然造访,拿来一饼茶。我乍一看,此茶饼貌不惊人,传统熟普包装,上面写着“云南七子饼”。打开一看,茶饼居然是绿色!我不敢相信:“我接触到的所有普洱茶都是咖啡色的,从来没见过有绿色的,怎么回事?”陈强告诉我,这是云南勐海茶厂的仓库里储存的一批完全没有做过仓的生普洱,也就是未经发酵的普洱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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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一为陈强先生


我之前从不知道还有生普这回事,于是试泡来喝。


这款茶闻起来有草原的芬芳,茶汤入口,覆盖味蕾,清爽的感觉充盈口腔,不同于熟普入喉的柔绵滑厚,生茶入喉爽,回甘生津很快,那种痛快的感觉如同一身大汗的人刚刚洗过澡,浑身舒畅。我慢慢喝下去,直到第七泡。古人云,七泡有余香,我喝到这第七泡,茶的滋味淡了下去,但茶汤仍是爽甜的。我之前经营过绿茶,再好的绿茶,前三泡还好,再泡水就崩溃了,茶汤涣散,失去了固体的姿态。这款生普就不会这样,让我觉得不可思议。


我询问价钱。陈强说,“如果你整批货全部拿下,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,港币7.8元一片。”我很惊讶,这款茶的价钱相当于才每斤港币10元。要知道那个时候,到杭州西湖买上好的龙井每斤需要港币400元。关键是,前者七泡有余香,绝对超越龙井。我有意全部拿下。


陈强告诉我,目前的存货一共是350支(每支12提=84片)左右。我对此没有明确概念,便领着他参观了我楼上的仓库,他目测了一下,告诉我,整批货大约20吨的量,能将整个房间全部填满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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购入“八八青”的合同


为谨慎起见,我提出先发个大样过来。


两周之后,陈强发过来两筒茶饼,每筒七片(饼)。一闻一泡间,我确定:与之前喝到的一模一样。


整批货进价在35万左右,眼下我现金不够,仓储也是个问题,仓库全部塞满了,其他品种还要不要进?


这时我想到一个权宜之计,征求陈强的意见:20吨货我分三批购入,前两年每年拿10吨,第三年购入剩下的全部货量。陈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,最后,经勐海茶厂同意,我们签订了分三年接收整批生普的合同。


接收第一批货之后,我将一部分放在店里,一部分放在自己家,勉强完成仓储。但销售效果极不理想。很多香港人并不认同这款茶也是普洱,他们跟我之前有一样的质疑:“普洱怎么会是绿色的?”对于这款陌生的品种,他们完全不接受!第一批货严重滞销,直接导致第二批货没有地方存放,一时间,经营陷入困境。


我将这款“云南七子饼”当作主要课件纳入茶艺课堂,教授茶友们如何品泡,企图带领他们进入那个曾经让我精神为之一振的清爽世界,我相信,这款茶能感动我的理由同样也能改变更多人对于生普洱茶的认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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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不其然,很多茶友成为生普的拥趸。我达成所愿。


到了1997年前后,香港兴起移民潮,很多人晚上来我店里学习茶艺,有的是一家子来学,为移民做准备,茶艺课程一时间异常火爆。之后很多人举家移居海外,他们打包的除了值钱家当,还有整箱整箱的“云南七子饼”,说要囤到海外,慢慢享受。“云南七子饼”的价格从1993年的80块,每年涨点价,85、95、120,到2003

年已经卖到580元一片。那真是一个发光的年代,我的“云南七子饼”正大行其道,走向世界。


同时,我也收到了不少茶友的投诉:说在外面买的“云南七子饼”不一样,没有那么好的口感,有些甚至是发霉的味道,完全不好喝。(这里需要说明的是,我当时只有一批货,是八十年代末期的,编号7542,后来,市场把有些91、92年的7542也都归为“八八青”,这是他们自作主张,我没有承认过,后来,“八八青”的名气越来越大,追求的人也越来越多,带动了普洱茶的活跃性,市场

上甚至把一些92、93年勐海茶厂后期生产的7542,也当作“八八青”来卖,牟取暴利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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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八八青”饼


为了给自己这一批“云南七子饼”正名,我需要给它一个唯一的身份标识。鉴于这批“七子饼”是勐海茶厂80年代末期做好的,生产年代很接近我在香港创立茶艺乐园的1988年,而且,“八八”在广东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人看来是非常吉利的数字,“发财发财”,茶饼成色又是普洱里少有的青色,是这么多年来香港出现的第一款青饼。我正式命名这批生普洱为“八八青”饼,只属于我陈国义


2003年,香港非典爆发,整个饮食业的氛围变得异常诡异。一家经营百年的餐饮名店垮台了,平均每天有十几家酒楼关门,我也无从幸免,茶庄一时间无人问津(非典之前,我有七家店,好几个都在最贵的旺地,租金极高),生意一落千丈。撑到2004年,我不但亏光了之前赚到的钱和积蓄,穷途末路之际我把所有的置业全部抵押给银行,换取现金来支付七家店面的租金,给员工发薪水,勉强支撑。后来,我给员工每两个月发一次薪水,而我自己已经半年没有拿一分钱。再后来,我不得不向员工坦言,你们可以选择自愿离开公司,出去自谋生路。


2004年底,临近春节,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,我每天呆在店里,却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绝望的小黑屋里,看不到一丝光芒。电视里每天都有人因非典而死,包括治病救人的医生,所有人都陷入恐怖而无助的情绪当中。我心中苦闷,望着苍天诉说:“老天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平,我放弃了赚钱的石油行业,一心只想做好茶,没有污染,可是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!”


没有人能够帮助我,周围人心惶惶,每个人都自身难保,我这么大的摊子,背负那么多外债,又能如何逃得脱?我一筹莫展,却又回天无力,濒临崩溃,有个小小的声音一个劲地诅咒我:死掉好了,一了百了。


熬过那个春节,香港的非典基本得到控制,虽然经济还是萧条,但每天死人的恐怖气息已经逐渐消散。我也意外地迎来了曙光。


2005年2月,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问:“陈老板,听说你有一批“八八青”,卖不卖啊?”这个电话让我整个人都复苏过来,仿佛又重新闻到了空气中清新的味道,我兴奋地对着电话大喊:“卖,卖!你快快来看。”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,如同第一次坐飞机,幸福得太突兀,好不真实。


当时店里的“八八青”售价588元一片,因为急需现金走出困境,我以200元每片的价格批发给了这位送上门来的救命恩人。


这位恩人的价值还不止于此,他是一把钥匙,带我完全走出绝望的小黑屋。在他之后,主动前来要买“八八青”的人络绎不绝,之前一直帮我寻找好茶的福建人王女士要了一部分去,吕礼臻的夫人也买了一部分,仅仅一个月时间,我拿到“八八青”的货款300多万,这个万分吉利的数字刚好可以完美抵销我所有的债务。我,解放啦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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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回家之后的那顿晚饭,我压抑已久,突然实现无债一身轻,回到家,桌上照例还是咸鱼、青菜汤配米饭,与以往无异。可就是那顿饭我吃得格外满足,咀嚼在口里的米饭特别软糯,青菜汤格外香甜,咸鱼也相当下饭。我一直微笑着吃完这顿饭,脑海里浮现一句话:铅华落尽见真纯。


现在,从我手上出去的“八八青”一饼的价格是八万八,却已属于我的“非卖品”,它除了是我的镇店之宝,更是一种见证和诠释,让后来人理解我对普洱茶不一样的“情深谊长”……



作者:陈国义

朗读:胡津津

编者:青牛君

排版:小爽



陈国义选茶+干仓之味.jp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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